Saturday, May 26, 2007

孔子究竟是圣人还是丧家犬

今日看了凤凰的一虎一席谈,孔子究竟是圣人还是丧家犬, 感触颇多, 比由于李敖
批鲁迅在复旦大学的争辩激烈多了.一网评挺客观 "人各有志,观点也就多元化。说 孔子是“丧家之犬”是因为他守旧,不识时务,到处碰壁;说孔子是圣人,是因为它 的思想被封建统治者所利用,维护了封建统治,被封建统治者供奉."

正如电视剧“新结婚时代”中的例子,出本书书叫“我被包养的三年”,有人骂, 有人捧,吵的越热闹越好,不知此书到底怎样,买一本,结果肥了出版社和作者。

四人帮就曾经批孔子是“丧家犬”,鲁迅曾批某人为“资本家的丧家的乏走狗”。
如今李零教授又说孔子是一个“怀抱理想,在现实世界找不到精神家园”的丧家狗.
在他自己以前的书中他又说孔子是一大圣人,看来大学教授这回是改变注意了,说圣
人赚不到稿费。真是别有用心, 甚至我们可以怀疑其人品了。

------------------ 网评

北京大学教授李零的畅销书《丧家狗--我读论语》,让内地的文化界和思想界议
论纷纷,引发了激烈的网络讨论,很多媒体也开始报道。凤凰卫视《一虎一席谈》
近期的话题就是“孔子究竟是圣人还是丧家犬?”,并在网上发布消息,邀请网友参
与,这就更加引发关注--说孔子不是“圣人”的考据家李零教授,和坚持孔子是
“圣人”的儒家学者陈明博士,虽然已经通过媒体交战了一个回合,但这次会不会
在电视上进行现场辩论呢?
  
  让很多李零“粉丝”失望的是,李零不敢到现场和陈明辩论。以下是陈明在自
己主办的网站儒学联合论坛就此事的发言:
  
  “凤凰卫视‘一虎一席谈’编导前天联系我去参加关于‘丧家狗’讨论的节目,
我说李零去我就去。今天又打来电话,我问李零去么?她说李零不去--‘自己不
习惯公共场合’。我说那我也不去。我从文章就看出李零是个怯懦的人,只会玩弄
文字耍点小心眼而已。--丧家狗一词,到底是褒是贬是赞是弹,他的粉丝就搞不
清楚,因为他自己就是一锅粥。”
  
  实际上,自《丧家狗》引发争论以来,支持李零的大有人在,批评李零的人数
也多,但正如有论者指出,这场争论已经超出了所谓的“学术考证”范围,而且这
也不是一个考据学问题,而是一个价值立场问题。
  
  支持李零的大多为李零解构孔子的“圣人”地位叫好,认为还应该“痛打落水
狗”,儒家在中国现代化进程中要靠边站,更有甚者喊出要继续“焚书坑儒”(据
说是个叫陈永苗的基督徒青年学者)。有论者指出,这种盲目反儒反传统是“红卫
兵心态”的延续。
  
  反对李零的认为李零对孔子“圣人”符号的解构,实际上和“古史辩”一脉相
承,都是在科学实证主义的指导下对中华文化的自我否定,不精神文化符号的象征
意义,是对本民族文化的自我阉割,认为只有“挥刀自宫者”才骂孔子是“丧家狗”。

  
  实际上,自陈明那篇猛批李零的长文《学界王小波或者王朔:我读李零<丧家狗:
我读“论语”>》在《博览群书》杂志刊发后,被各大网站纷纷转载。其后,李零接
受了《南方周末》的专访,陈明接受了《东方早报》、《新快报》的专访。陈明坚
持李零是“愤青”,认为以“李零的学术素养,不可能得出他书中的那些结论。合
理的解释就是指桑骂槐。”陈明不同意李零所说的“如果批评社会就是愤青,那他
就是愤青”。认为这“完全是偷换概念以博取同情。至于提到文革,是因为文革以
反传统为话语特征,而他自己也承认文革受过刺激。秦晖已经说过刺秦才是好汉,
冲着孔子挥大刀片子算什么角色?”陈明讥讽李零说丧家狗是个中性词,“是不是
一会儿褒义一会儿贬义就成了中性?要骂干脆就像王朔一样破口大骂,我也佩服你
流氓得到家。现在这样一片混乱,完全是卖弄聪明反而暴露了怯懦,太不值了!”
陈明认为最让他气愤的是李零说牟宗三、徐复观、张君劢、唐君毅四位先生写的
“新儒家宣言”空洞、滑稽??尤其滑稽二字。陈明认为《丧家狗》最大的硬伤是指
桑骂槐策略导致的扭曲文本、厚诬古人的思维和心态。并对李零喊话:“像说孔子
的圣人是学生给吹出来的,如果他的粉丝不能把他吹成圣人,就属于硬伤。”
  
  同时,陈明对支持李零的学者和文章进行了反驳,比如,他对雷颐的文章就大
为不满,认为完全是“胡说”,指出雷颐又提出了一种叙事“训诂与义理之争”,
“把这本书当成训诂著作,说明雷颐对什么是训诂一窍不通。--训诂学家的著作
就一定是训诂著作?那《花间一壶酒》呢?”陈明并讥讽雷颐“对这本书从训诂学
去给李零拍马屁,那真是拍到马腿上去了。”陈明对魏英杰的文章更是严厉批评:
“把愤青定义为批评社会,把批评社会等同于自由主义,再把我对李零的批评解读
为保守主义对自由主义的批评,这是由李零开始再由魏英杰完成的诠释。魏英杰一
窍不通,李零则是知道只有这样才可以作自己体面下台的阶梯。古典自由主义者对
传统均抱持温情与敬意,中国的自由主义者基本的特征则是理想主义。”
    
  陈明说他批评李零,“完全是从事实和逻辑出发:孔子之成为圣人究竟是不是
因为其学生的吹捧?书中的丧家狗到底是褒词还是贬词?它的含糊,说明李零自己
的思维的矛盾混乱。”这次,李零不去凤凰卫视节目现场与陈明面对面辩论,更让
陈明坐实了先前的判断:李零不仅是个思维混乱的人,还是个怯懦的人。

---------------------------- 丧家犬出于何处

《史记.孔子世家第十七》:孔子适郑,与弟子相失,孔子独立郭东门。郑人或谓子贡曰:“东门有人,其颡似尧,其项类幕陶,其肩类子产,然自要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丧家之狗。”子贡以实告孔子。孔子欣然笑曰:“形状,未也。而谓似丧家之狗,然哉!然哉!”

---------------------------- 李零简介

李零祖籍山西武乡县。1948年6月12日生于河北邢台市,在北京长大。中学毕业后,曾在山西和内蒙古插队7年。1977年入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参加金文资料的整理和研究。1979年入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考古系,师从张政烺先生做殷周铜器研究。1982年毕业,获历史学硕士学位。1982年-1983年在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从事考古发掘。1983年-1985年在中国社会科学院农业经济研究所从事先秦土地制度史的研究。1985年至今任教于北京大学中文系,现为北大中文系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简帛文献与学术源流、中国方术、中国古代文明史、海外汉学、古代兵法等。

---------------------------- 书简介

什么是丧家狗 

  什么叫“丧家狗”?“丧家狗”是无家可归的狗,现在叫流浪狗。无家可归的,不只是狗,也有人,英文叫homeless。 

  读《论语》,我的感受,两个字:孤独。孔子很孤独。现在,有人请他当心理医生,其实,他自己的心病都没人医。 

  在这本书中,我想告诉大家,孔子并不是圣人。历代帝王褒封的孔子,不是真孔子,只是“人造孔子”。真正的孔子,活着的孔子,既不是圣,也不是王,根本谈不上什么“内圣外王”。“若圣与仁,则吾岂敢”,这是明明白白写在《论语》里面的。子贡说,孔子是“天纵之将圣”,当即被孔子否认。读我的书,你会明白,为什么孔子不接受这个荣誉,而他的学生一定要给他戴上这顶帽子。 

  我宁愿尊重孔子本人的想法。 

  孔子不是圣,只是人,一个出身卑贱,却以古代贵族(真君子)为立身标准的人;一个好古敏求,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传递古代文化,教人阅读经典的人;一个有道德学问,却无权无势,敢于批评当世权贵的人;一个四处游说,替统治者操心,拼命劝他们改邪归正的人;一个古道热肠,梦想恢复周公之治,安定天下百姓的人。他很惶,也很无奈,唇焦口燥,颠沛流离,像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这才是真相。 

  孔子绝望于自己的祖国,徒兴浮海居夷之叹,但遍干诸侯,一无所获,最后还是回到了他的出生地。他的晚年,年年伤心。丧子,哀麟,回死由亡,让他哭干了眼泪。他是死在自己的家中———然而,他却没有家。不管他的想法对与错,在他身上,我看到了知识分子的宿命。 

  任何怀抱理想,在现实世界找不到精神家园的人,都是丧家狗。 

  真孔子和假孔子 

  真孔子是教书匠的祖师爷。 

  历代统治者给孔子的封号,全是属于追封,即现在说的追认。这些显赫的头衔,几乎全是假的,王、公、侯、圣,通通都是假的,真的只有一条,就是师。孔子在民间办学,培养新君子,教他们读古书,习古礼,然后去当官,当他认为的好官。他的学生,很多都当了官。后世的读书人,不管教人的还是被人教的,不管是准备当官的还是已经当了官的,都奉他为老师。中国古代的职业神,例称先某,比如耕田要奉先农,养蚕要奉先蚕,当木匠要尊鲁班。先师就是最早的老师。北京孔庙,隔壁是国子监。孔子是教书匠的祖师爷。这条是真的。他活着的时候就是教书匠。

假孔子是历代统治者的意识形态。 

  汉以来尊孔,主要是拿孔子当意识形态,特别是支配读书人的意识形态。秦始皇,大一统,统一学术,失败。他想统一,没搞好,跟读书人闹翻,导致焚书坑儒。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对读书人送温暖,表关怀,才从根本上扭转局面。他的独尊儒术,目的不在复兴学术,而在统一思想,令天下英雄,尽入彀中。孔子死了,人不在了,但意识形态,一直靠他抓。历朝历代,替皇上把思想门,站言论岗,全靠他。 

  我喜欢活孔子、真孔子,不喜欢死孔子、假孔子。 

  孔子不是圣人 

  圣人也叫圣者,其实是圣王,先秦古书都是这么讲。翻成现代话,就是英明领袖。孔子说,“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圣人,谁敢不敬?《论语》、《墨子》、《老子》都敬。《老子》讲圣人,比孔子还啵?1章,三分之一都是拿圣人说事。他们都相信圣人,圣人是好人中的大好人。俗话说,好人总是多数,只有庄子,说坏人才是多数,甚至说“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圣人一级的好人,几百年才能出一个,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圣人是带有复古色彩的概念。圣人是什么人?都是死人,没有一个是活人。孔子说,他是见不着的。当圣人,要有两个条件,一是聪明,天生聪明;二是有权,安民济民。 

  没有这两个条件,不能当圣人。 

  我们要知道,只有全国人民的大救星,才叫圣人,这是孔子心里的一把尺。 

  孔子的处世哲学 

  中国的知识分子,拙于谋生,急于用世(李敖语)。这是孔子的遗产。《论语》一书,从来不讲谋生,除了做官食禄,其他营生,工农兵,做买卖,都不干,尤其是种地,绝对不考虑。他培养的君子,在无官可当的情况下,一定要准备挨饿,宁肯粗衣恶食、住破房子,不改其乐。他的典型说法是,“君子谋道不谋食”、“君子忧道不忧贫”。在他看来,种地,只会饿肚子;读书,才能吃官饭。长远看,吃官饭,肯定比种地划算。 

  处世,要看有道无道。 

  孔子认为,危险的国家,混乱的国家,不能呆。邦有道,一定要出来做官,不做官,守贫贱,是耻辱;邦无道,一定要躲起来,出来做官,求富贵,也是耻辱,他还告诫,邦有道,要直言直行,但邦无道,说话要小心,无原则的事不能干,但有原则的话也不能讲。有一次,孔子跟颜渊说,这叫“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谁能做得到?就咱俩。子路听了不服气,说打仗,您和谁在一块儿(意思是碰到危险,谁来保护您),被孔子臭骂。他太莽撞,哪里会玩这一套。 

  对于乱世,孔子的基本态度是,既不合作,也不抵抗。或者用王世襄先生的说法,是“既不自寻短见,也不铤而走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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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零考丧家狗
    
    有朋友问我,网上对“丧家狗”一词有争论,我是什么看法。因为我是不大看网的,我没有注意他们在吵什么。4月22日开会,这个词也是引起争论的话题,各种观点有各种解释,好像行为艺术,挨骂是不可免的。
    既然问起,我把我的理解讲一下,供读者参考。
    
    第一,我不是什么考据权威,和大家一样,只是普通读者。捧我骂我,都不必拿此说事儿。讨论应该是平等的。
    现在的争论并不复杂。我在书里已经把“丧家狗”的出处做了交待,即下面五段话:
    (1)孔子适郑,与弟子相失,孔子独立郭东门。郑人或谓子贡曰:“东门有人,其颡似尧,其项类皋陶,其肩类子产,然自要(腰)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丧家之狗。”子贡以实告孔子。孔子欣然笑曰:“形状,末也。而谓似丧家之狗,然哉!然哉!”(《史记·孔子世家》)
    (2)夫子过郑,与弟子相失,独立郭门外。或谓子贡曰:“东门有一人,其头似尧,其颈似皋繇,其肩似子产,然自腰以下,不及禹三寸,儡儡如丧家之狗。”子贡以告孔子,孔子喟然而笑曰:“形状未也,如丧家之狗。然哉乎!然哉乎!”(《白虎通义·寿命》)
    (3)孔子适郑,与弟子相失,孔子独立郑东门。郑人或问子贡曰:“东门有人,其头似尧,其项若皋陶,〔其〕肩类子产。然自腰以下,不及禹三寸,傫傫若丧家之狗。”子贡以告孔子,孔子欣然笑曰:“形状,未也。如丧家狗,然哉!然哉!”(《论衡·骨相》)
    (4)孔子适郑,与弟子相失,独立东郭门外。或人谓子贡曰:“东门外有一人焉,其长九尺有六寸,河目隆颡,其头似尧,其颈似皋陶,其肩似子产,然自腰已下,不及禹者三寸,累然如丧家之狗。”子贡以告,孔子欣然而叹曰:“形状,未也。如丧家之狗,然乎哉!然乎哉!”(《孔子家语·困誓》)
    (5)孔子出(卫)〔郑〕之东门,逆姑布子卿,曰:“二三子使车避。有人将来,必相我者也。志之。”姑布子卿亦曰:“二三子引车避,有圣人将来。”孔子下步,姑布子卿迎而视之五十步,从而望之五十五步,顾子贡曰:“是何为者也?”子贡曰:“赐之师也,所谓鲁孔丘也。”姑布子卿曰:“是鲁孔丘欤?吾固闻之。”子贡曰:“赐之师何如?”姑布子卿曰:“得尧之颡,舜之目,禹之颈,皋陶之喙。从前视之,盎盎乎似有(王)〔土〕者;从后视之,高肩弱脊,循循固得之转广一尺四寸,此惟不及四圣者也。”子贡吁然。姑布子卿曰:“子何患焉?汙面而不恶,葭(貑)喙而不藉,远而望之,羸(累)乎若丧家之狗,子何患焉?”子贡以告孔子。孔子无所辞,独辞丧家狗耳,曰:“丘何敢乎?”子贡曰:“汙面而不恶,葭(貑)喙而不藉,赐以(已)知之矣。不知丧家狗,何足辞也?”子曰:“赐,汝独不见夫丧家之狗欤?既敛而椁,布(器)〔席〕而祭,顾望无人,意欲施之。上无明王,下无贤(士)方伯。王道衰,政教失,强陵弱,众暴寡,百姓纵心,莫之纲纪。是人固以丘为欲当之者也。丘何敢乎?”(《韩诗外传》卷九第十八章)
    最后这一条,我是参考许维遹《韩诗外传集释》校订的本子。
    这五段话,前四种是一个说法,最后一种是一个说法。我们要注意,这里的第一、二条和第四、五条都作“丧家之狗”,但第三条和第五条还提到“丧家狗”(画黑线处),可见“丧家狗”不是我的发明,古人就这么用。大家说,少了“之”字,意思全变,这两条是过硬的反证。
    其实,这里问题的关键不在“之”字,而在“丧家”怎么读,下面再说。当然,我把“之”字省掉,也没什么深意,只是为了当书名,读起来比较顺溜罢了。这算不上什么错误。
    
    第二,我使用这个词,不过是按习惯上的用法,并没有任何特殊的发明。大家只要查一下《汉语大辞典》(上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7年)1616页,就可以发现,“丧家”一词有两种读法和两种用法,一种是举丧之家,丧读平声;一种是覆亡家族或失去家主,丧读去声。但“丧家之犬”和“丧家之狗”,在书中是归入第二种,都是指丢了家、死了主子的狗。现在的讨论,反而是网民们费心考证提出的新解,和习惯的用法不一样。他们说,“丧家之狗”的“丧家”应该属于第一种。
    既然有不同说法,咱们可以讨论一下。好在我已经提供了古书的原文,用不着费太多的口舌。
    
    第三,《汉语大词典》的读法,当然也可以商榷。现在,大家讨论,我们可以重新检查一下古书中的词例:
    (1)当“举丧之家”讲的“丧家”,《汉语大词典》引的《颜氏家训·风操》还不是最早。《汉书·游侠传》提到,“涉亲阅视已,谓主人:‘愿受赐矣。既共饮食,涉独不饱,乃载棺物,从宾客往至丧家,为棺敛劳徕毕葬。其周急待人如此。后人有毁涉者曰“奸人之雄也’,丧家子即时刺杀言者”,比它更早。汉代肯定有这种用法,但《十三经》里没有见到这种用法。“丧家”是死了人的家。
    (2)当“家族覆亡”讲的“丧家”,古书中的例子很多,家和国往往相提并论,如“灭国丧家”、“破国丧家”、“败国丧家”、“倾国丧家”等等,不胜枚举。这种例子中的“丧”字都是作动词用,“家”是“丧”的宾语,表示失去家。《礼记·礼运》提到,“故唯圣人为知礼之不可以已也,故坏国、丧家、亡人,必先去其礼”,是年代较早的例子。
    
    第四,“丧家狗”的出典,第五条和前四条不一样。它们都是汉代旧说,很可能各有来源。前四条,史公的引用最早,更早的来源不清楚。第五条,更早的来源也不清楚。两种说法,我是兼存异说,没做详细讨论,读者提问题,很合理。我把我的想法,作一点老实交待。
    首先,我要说的是,韩婴当然比司马迁早,但两种说法,谁早谁晚,不一定。过去辨伪家常说,如果甲书早于乙书,甲书同于乙书,乙书就是抄甲书,这种方法不一可靠,其实还有它们共抄某书,或分抄不同传本的可能。我们不能说,司马迁就是抄韩婴。这在古书体例的研究上是有很多反证的。更何况,他们的说法,差距比较大。比如相者名,司马迁作“郑人”,韩婴作“姑布子卿”,就不一样。细节描述也很不一样。我的看法是,抄的可能几乎没有。
    其次,姑布子卿是赵简子身边的相者,在古代相家中,很有名,不仅见于战国时期的《荀子·非相》,也见于《论衡》的《骨相》等篇。赵简子,始见《左传》昭公二十五年,姑布子卿见孔子,从时间看,没问题,有这种可能,但孔子没去过晋国,只去过郑国,韩婴的说法,相家的色彩太浓,可能是古代相家的传说。从情理上讲,他的说法,反不如司马迁的说法更可信。司马迁把这事放在孔子60岁上。当时,孔子正好路过郑国。郑国才是孔子去过的国家。姑布子卿是赵人,如果说,他是特意上郑国会孔子,恐怕不可靠。还有,我们都知道,司马迁历览皇家藏书,所见多广,后人引用,皆遵此说,这种说法是不容忽略的。
    我的书,对“丧家狗”的出典,只引述,不考证,原意是为了避免罗嗦。我没想到,现在会有这等热闹。有人以为我是故意回避《韩诗外传》,回避古书中的异读歧解,那是求之过深。如果真是这样,干吗我还抄《韩诗外传》?
    又,顺便说一句,《史记·孔子世家》“累累若丧家之狗”,《集解》引王肃说:“丧家之狗,主人哀荒,不见饮食,故累然而不得意。孔子生于乱世,道不得行,故累然不得志之貌也。”下面的引文就是上引《韩诗外传》。这条注文,我没提,倒是值得注意。我认为,王肃的根据就是《韩诗外传》。他的话很清楚,“丧家之狗”,主要是形容孔子不得志,不是骂他。
    我想,大家争论这个词,主要在于,它是死了人的家里的狗呢?还是没了家的狗。这个问题,下面再讨论。我想,这里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分歧。王肃的话,似可理解为前一种含义。但即作如此解,也还是无法改变故事的基本含义。丧家狗是死了主子,因而无人喂养的狗,其实也就是无家可归的狗。
    我在书里没有就五条引文做细节考证,只是表达了我的宽泛理解,这是我考虑不周的问题,特别是对问题的敏感性估计不足。现在就细节展开讨论,当然是好事。
    
    第五,我想说明的是,“无家可归”,只是大意,不是定义,不是翻译。引文前四条,我只撮述大意,并没注释,也没翻译,更没有进行任何考证,我的懒惰和疏忽,把争论和想象的空间留给了大家。第五条,我同样没讨论,大家也有充分的自由。
    第五条的意思主要是,姑布子卿相孔子,想看看这位人称“圣人”的孔子到底像不像圣人。我们要注意,这个故事的象征意义到底在哪里。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先秦古书,无论《论语》,无论《墨子》,无论《老子》,还是其他书,所谓“圣人”,既不是神,也不是普通人,而是聪明绝顶、道德高尚,有权有势,可以安民济众,治理天下的古昔圣贤,特别是指尧、舜、禹。台湾有人写过这方面的考证。上文提到的“四圣”就是这种人。在《论语》中,孔子说的很明确,圣人,他是见不着的。他怎么会说自己是圣人?
    读《论语》,我们可以知道,孔子还活着,子贡就出来树孔子为圣人,这是对古代圣人概念的颠覆,孔子不答应,只好作罢。后来,孔子死了,子贡、宰我、有若继续树孔子,一直到孟子、荀子,大树特树,从未停止,但子贡是倡言者。尧、舜是随便当的吗?孔子的态度很严肃,但孟子赞同,“人皆可以为尧、舜”(《孟子·告子下》),这是把圣人的概念彻底庸俗化(毛泽东说,“六亿神州尽舜尧”,人民最爱听)。他这么干,用心良苦,可理解,但概念完全是伪造。这五条,相者的对话者都是子贡,并非偶然。它们都是为了回答子贡提出的大问题:孔子到底是不是圣人。故事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展开。
    当时的人,想法很自然,上古圣人都死光光了,现在的世界这么坏,也该出圣人了。圣人就是救世主。他们盼圣人,盼得好苦,就算没有,也得造一个,和现在的心情一样。子贡的想法很自然,这样的圣人,除了老师,还有谁?
    姑布子卿相孔子,答案是,他既像又不像,细节描述不同,但大体意思,和《史记》是一样的:孔子有圣人相,但又像丧家之狗。孔子听说后,对“圣人”的说法不赞一词,只承认自己是“丧家之狗”。孔子是圣人吗?他说,“丘何敢乎?”。后面的话比这还清楚,“上无明王,下无贤(士)方伯。王道衰,政教失,强陵弱,众暴寡,百姓纵心,莫之纲纪。是人固以丘为欲当之者也。丘何敢乎”,意思是说,有人非拉我出来当他们盼望的圣人,我怎么敢?这是对子贡的正面回答。其态度和《论语》是一致的。
    至于“丧家之狗”的说法,原文虽然没有“然哉”等字,但“孔子无所辞,独辞丧家狗耳”,就是肯定的答案。他说,“既敛而椁,布(器)〔席〕而祭,顾望无人,意欲施之”,前面两句是讲敛、葬、祭、奠等仪节,后面两句是讲家里的人都死了,没人喂狗,只好把狗放掉。“施”读为弛。这段话,当然是讲办丧事,但“丧家之狗”是指家里的人死光,狗没了主子,这种没了主子,只好放掉,让它在外面流浪的狗,当然是无家可归的狗。死了主子的狗和无家可归的狗,一点矛盾都没有。
    如果大家还不满意,请读下面这段话:
    当此之时,若失水之鱼,丧家之狗,行不胜衣,言不出口,安能干当世之务,触人主之威,适足以露狂简而增尘垢。(夏侯湛《抵疑》,收入丁福保《全晋文》卷六九)
    湛为西晋初年人,距汉不远。上面的“丧家之狗”与“失水之鱼”互文,“丧家”的“丧”字显然是动词,说成举丧之家的狗,显然不通。历代诗文的用法也都是当动词解,不能说是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更何况,举丧之家的狗是什么意思?它能给美圣帮什么忙?什么狗都是狗,狗不是骂孔子,只是比喻。古人的这个比喻,再怎么解释,也变不成圣人。
    
    这三个字太厉害。当年,崔东壁见了,马上心惊肉跳,破口大骂。他不想想,司马迁是什么人,他是孔子的崇拜者呀。司马迁讲了这个故事,怎么就成了千古罪人?更何况这是两汉旧说,韩婴讲,班固讲,王充也讲。难道他们都是千古罪人?
    研究古书的都知道,崔东壁不仅有护圣卫道的偏见,而且在方法上也有很大的主观随意性。考证的外貌,遮不住卫道的动机。顾颉刚先生对他的卫道有批评,可惜,在古书体例的研究上仍嫌不足,在方法上还不能突破宋代到清代的“引文反证法”。辨伪学本身,现在也是怀疑的对象。这里没有功夫多谈。
    现在,这三个字,居然成了可以测试不同观点的行为艺术。爱者见之爱,可以滔滔不绝讲出一番道理;恨者见之恨,也能滔滔不绝讲出一番道理。
    古人想不到。
    
    最后,我想说一句,我用“丧家狗”作书名,不是骂孔子,不是比自己,只是为了说明孔子的真实遭遇,知识分子常有的遭遇,我很同情他的遭遇。他有精神,有理想,谁都不否认,问题是精神无所托,理想无所遇。这是事实陈述,不是为了给孔子抹黑。
    在上面的故事中,“丧家狗”是和“圣人”相对而言。这有很深的寓意。孔子宁认“丧家狗”,不认“圣人”,是他清醒的地方。
    大家可以想一想,从大方向上想一想,哪个说法更贴切。
    我把这个故事翻出来,目的不是为了挑起争论,而是为了理解孔子。我不觉得颠沛流离的孔子,就比死后冠以各种头衔的孔子更少光辉。我喜欢的是那个活生生的孔子,而不是泥塑木胎,端坐在孔庙当中受人膜拜的孔子。我的目的,是要彻底破除历代崇圣、美圣的虚伪说法,还孔子以本来面目,这有什么不对吗?
    一个历史学家,不管为了什么目的,难道可以用信仰、感情代替历史真实吗?
    我的观点很明确,也很简单,孔子是个可爱可怜的“丧家狗”,不是本来意义上的“圣人”。我是拿他当“人”来理解,不是当“圣”来崇拜。要骂尽管骂,不用拐弯抹角。
    我没有崇圣的心情。对我来说,“圣人”才是骂孔子。我和很多人的文化立场不同,他们的反应很正常。
    对于崇圣者,我只能说,你把“圣人”强加给孔子,训诂学的考证帮不了忙。
    
     李零
    2007年4月29日

------- 他人网评

北京大学教授李零的新书《丧家狗:我读<论语>》,称孔子是一个“怀抱理想,在现实世界找不到精神家园”的丧家狗,李零认为,《论语》是一部孔门师生一起聊天的书,孔子是堂吉诃德式的人物,是一个“怀抱理想,在现实世界找不到精神家园”的丧家狗,而任何像孔子一样找不到精神家园的人都是丧家狗。
  此前,我并不知道李零为何许人,也没拜读过李教授的这本新书,但是,从网上披露的李教授的一些观点,还是觉得无法接受。
  作为一个文弱的书生,在相信武力,法家和兵家最为社会实力集团所亲睐的战乱时代,他不顾个人生死得失,在战火纷飞、刀光剑影中奔走,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积极入世态度,身体力行,十多年中,东奔西走,多次遇到危险,险些丧命他乡。无论什么时候,我们也是需要他那样的精神和境界的.为理想追求一生,奋斗一生,这种精神首先就是值得我们敬仰和学习的,如果仅仅以“怀抱理想,在现实世界找不到精神家园”便把他喻为"丧家狗",显然是荒谬的,把他和堂吉诃德相比,更是十分可笑的。
  再说,又怎么能认为孔子“怀抱理想,在现实世界找不到精神家园”呢?
  对李教授这句话,我们大概可以从以下三个层面去理解:一、是说孔子“找不到精神家园”,也就等同于没有精神家园。这种理解显然是站不住脚的。孔子一生不仅信仰坚定,而且目标明确,就算他的理想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无法实现,但他绝对是自己精神的主人,他不仅建立了一个属于自己,也是属于全人类的精神家园,更是积极的去实践它、实现它,也正因为他创造的这个伟大的精神家园,他才得以名垂青史;
  二、李教授大约认为孔子一生奔波,但到最后谁也没人理他,所以孔子的所有抱负无非堂吉诃德式的虚幻理想,在现实世界无法实现,只能算一个失败者。这样理解也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是不是孔子真的就只有空想,而自己的理想就完全不被人尊重和采用呢?这显然也是不符合历史事实的,我们知道孔子一生热衷做官,认为只有有了权力,才可能做更多的事情,但是,我们也看到,即使他热衷做官,他也同样能坚持自己的信仰和操守,所谓道不同,不相与谋,在孔子年轻时,鲁国的政权实际掌握在大臣的陪臣手中,孔子认为“离于正道,故不仕”,所以宁愿“退而修诗书礼乐”。直到晚年才出仕,尽管时间不长,但仍然干了不少事,孔子治理中都一年,“四方皆则之”,被升为小司空,不久又升为大司寇,鲁国大治,孔子的“仁”治思想,也很快闻名诸侯国,齐鲁夹谷之会后,齐国出于对孔子“仁治”的敬畏,齐景公归还了侵占鲁国的汶阳、龟阴等地。鲁定公十四年,孔子以大司寇摄相事。这些史实也说明了孔子并不是一生毫无建树,只不过说没有完全施展自己的抱负而已。三、李教授大约认为孔子只有把自己所有的理想和抱负都实现了,才算是“找到精神家园”。我们知道,孔子是一个伟大的思想家,教育家,他的理想和抱负并不完全体现在其政治抱负方面,从教育的角度说,他一生弟子三千,有成就者就有七十多人,这些人用孔子的思想和学说,活跃与各国政坛,这算不算是孔子的成功呢?他创立的儒学在战国后成为显学,最终成为影响中国三千年的学说,这算不算上他的成功呢?
  很明显,李零教授完全是以成败论英雄,他只不过觉得孔子一生奔波游说,可统治者就是不理他,所以,认为孔子“怀抱理想,在现实世界找不到精神家园”。
  这样的认识无疑是一种悲哀,如果连孔子这样影响了世界的思想家,做过大司马,无论在思想、教育、古籍整理方面都取得巨大成就的先哲,在李零教授那儿都是"找不到精神家园"的丧家犬,那么,我们现代那些为了功名利禄,连起码人格都丧失了的文人,又该算什么东西?

---------------------------- 网评

北京大学教授李零的新书《丧家狗:我读<论语>》称孔子是一个“怀抱理想,在现实世界找不到精神家园”的丧家狗,这一观点在网上引起极大争议。网友报料称一些媒体在宣传时指此书被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列为大学生必读书目。人大国学院老师否认。


其实李的这些话语并不新鲜,倒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批判孔子的那些言论同出一撤,那时侯,报纸上面、广播里面连篇累牍的就是这些内容,首先提出孔夫子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劳而获而且又不得志的家伙的论点,然后,就一一举例证实这一言论的正确,最后得出结论,孔子是丧家犬。

无独有偶,事隔几十年了,老言论今天又由大学教授提出来,并将其言论发扬光大,写了书,文笔之犀利绝不亚于当年的批判孔子的火热程度。李零教授在书中同样也阐述孔子周游列国,但怀才不遇,如丧家狗的一生,死后,孔门弟子,各立山头,争正统名位,但又齐心协力大树特树孔子为圣人的过程,得出的结论并没有翻新,还是丧家犬。

但李教授也承认孔子有真正想法、真正态度的人,要读书,不要种地,书读好了才能做官,才能真正解决贫困;处世,要明哲保身,邦有道则见,邦无道则隐,既不铤而走险,也不自寻短见;富贵,可求,但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等内容。想想孔子的这些观点,仍然在今天的社会里被大多数人使用,在科技日新月异的今天,不读书行吗?如果李教授不读书,也不会认识丧家犬三个字,不要种地是因为受孔子所处年代的局限,种田不需要什么知识,刀耕火种就能满足那个年代人们的生活,如果把人类发展史的局限强加给孔子一个人,明显有失公平,要是孔子出身在现代,他周游列国,出国考察以后,肯定他提出的观点不是去钻牛角尖,没事做去找古人的弱点,可能他也是今天的袁隆平,在做研究起水稻这样对人类有巨大贡献的课题,不会蹲在角落里去专找古人的不是。孔子的处世要明哲保身本身更没有错,现代社会人人都学孔夫子,打架骂人的没有,杀人越货的没有,欺诈的没有,贪污腐化的没有,这样的社会空气有什么不好?特别是孔子的“邦有道则见,邦无道则隐”,简单八字,把治国之道明了纸上,告之后来人,更是与我们今天提倡世界和谐发展一脉相承。

笔者真不明白,李教授是怎么把丧家犬三字赏给了这样一位古人的,如果孔夫子这样一位明白事理的人是丧家犬的话,请问李教授又应该给你一个什么样的名号合适呢?难道就“教授”?与日月同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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